…兄长,我到楼下看看。”谢清晏停了两息,终于从茶盏上抬了眼,温和应声:“嗯。自己小心。”“好。”
戚白商没看朝她拱手的凌永安,直接出去了。凌永安撇了撇嘴,心里骂了句,扭头转回屋里。然后就对上了谢清晏望他的那个眼神。
明明仍是一息前的温柔含笑,却又莫名透着股子冷…看得人不寒而栗。
凌永安僵了下,屁股自觉从椅子上抬起来:“琰之…兄长…?””谢清晏长睫垂下。
抑了几息,他轻抬杯盏,啜了口茶:“你与戚白商的婚事。”“啊?怎么?"凌永安紧张地看他。
谢清晏以指腹覆过杯沿,淡声道:“绝无可能。”“真的!?”
凌永安几乎难以置信,等反应过来,他兴奋难抑地起身,长揖到地:“多谢兄长!多谢琰之兄长!”
谢清晏却懒得再望一眼。
他回过眸,视线眺入楼内一一楼下,歌姬起舞的台子后,戚白商左右一瞥,轻身曼步跟入了通后院的幔帐里。
幔帐拂过视线,再次垂落下来。
绕过台后重重幔帐,戚白商终于跟进了湛云楼的后院。此时临近黄昏,暮色如纱,覆拢院中。
好在胡人身形高大,五官又与大胤人差异极大,戚白商远远躲在最后一重幔帐支柱后,还是轻易分辨出,后院里或站或坐,或低声交谈或沉闷吃食的,尽是些胡人。
除了一位。
戚白商眼神锁在那个背对着她、朝胡商中为首者连连弯腰的人。一一从衣着来看,分明便是之前在湛云楼外见过的那个老鸨。她一边对胡人首领恭敬说着什么,一边翻动着对方面前桌上那个看着像是账本的东西,时不时在上面比划一二。
账本,或者货册?
这种东西绝不可能给外人看。
难道这个胡人首领才是湛云楼的老板?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就叫戚白商心神微颤。这在大胤几乎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大胤与西宁、北鄢等地积怨已久,上可溯千年,所幸这些年北境有谢清晏率领的玄铠军与镇北军坐镇,威慑边境,叫他们不敢秋毫来犯。如今,大胤还愿让胡人商团进出游商,已是朝廷前些年破例开市的法外之恩一一而此处是上京城中最核心的坊市,天子脚下,怎可能有胡人的酒楼商铺,还开得轰轰烈烈?
来往如此众多的胡人,坊市不可能毫无察觉……朝中谁在保他们?
戚白商愈想愈是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此事牵扯之深广,绝非她一个闺阁女子可为敌,必须要等到兄长回京之后,再行……
“谁在那儿!”
戚白商还未想完,院内忽然一声胡人语的惊喝。她眼皮一跳,扭头便跑。
虽然听不懂刚刚那人说了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果然,她这边正仓皇原路折返,就听身后刀斧铿锵碰撞,脚步声沉压碎乱地朝她这儿兜了上来。
戚白商屏息,压着帷帽快步奔向前楼。
在拨开幔帐冲入楼内的刹那,她竟是迎面撞上了不知如何寻来的谢清晏。…快走!”
来不及多想,戚白商拉上谢清晏,转身就要跑向楼外。然而一声尖锐的呼哨就在此刻从她身后层层幔帐后冲了出来。呼哨声混入楼内歌舞乐声间,客人们浑然不觉。唯独几个檐柱下,肌肉虬结的彪形胡人大汉们同时警觉,目光四散,巡视一般掠过各自区域的人群。
戚白商心头一跳,顿时停住。
此刻她这般帷帽覆遮,拉着谢清晏离开,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一-偏偏身后追声又已近了。
戚白商面色微白,犹掀起帷纱,四处打量想寻个生路。要怎么做,才能骗过身后追来的一一
身前兀地一声低哂。
“欲在上京成事,你该学着利用一切。比如……我。”“?〃
戚白商回眸,手里掀起的帷纱恰在此刻垂下。视线遮蔽的那一刹那。
谢清晏扶上她腰后,忽将她抵在墙前。跟着那人勾抬手腕,轻易便抽走了她的簪子,叫她帷帽底青丝长泻而下。
戚白商一懵:“谢清晏,你疯一”
幔帐后追来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逼得她话音猛地收停。
戚白商惊望着面前白纱外模糊的身影。
下一刻,一只指骨修长、温润如玉的手就在她眼前掀起了帷纱一一谢清晏竞是俯身折腰,入了她的帷帽中。
“得罪了。”
“?〃
戚白商还想说什么,却被那人抬手,指骨抵住了她唇。白纱随他肩身拂下。
那人长睫低垂,遮了眼底浓重翳影一一
谢清晏竞作势吻了下来。
“_‖″
戚白商惊颤地闭上了眼。
追来的脚步声渐次经过身畔,有停顿,但很快都又离开,那些陌生而危险的凶恶声音却像被身前一层无形的屏障拦了下来。这一隅如囹圄里,她被保护,也被禁锢。
昏暗间,行经的光影幢幢,戚白商眼睫颤得厉害,却不敢睁开。抵在她唇上的依然只是那人微凉的指根,以一种介于抚摸与碾磨之间的力度,他灼人的气息被他自己拦在了指骨之外。可愈是黑暗、愈是清晰。